植根澳大利亞
4 根是如何建立?
代代相傳
堅持美善前進
代代相傳
1977年我還在讀中學時, 美國電視播出了一齣八集講述一個黑人奴隸家族血淚史的迷你電視劇集《根》(Roots),引起了我的興趣。劇集是改編自美國一位著名黑人作家亞歷克斯.哈里同名的經典名著,上映時在美國引起全國轟動。這書是1976年美國最暢銷書而這部連續劇也很完美反映出了小説情景與內涵,通過空間變化, 以及跨越1個世紀時間鴻溝, 忠實地呈現了一個黑人家庭六代人, 被奴隸販子從非洲漂洋過海擄到美洲進行一次次販賣曲折屈辱經歷。
劇集以一個奴隸家庭的歷史, 通過具體生活, 以小見大地反映出美國當時二千五百萬黑人苦難經歷, 剖析了奴隸制野蠻殘暴。作為只有8集短小劇目, 《根》的影響力卻不止於一部消閒劇集, 在一片叫好聲下ABC電視台又重新播出了該劇。1978年包含了血淚的《根》, 獲得了艾美獎以及金球獎。
劇中主角昆塔·肯特原是西非洲岡比亞村落中自由自在生活的黑人, 在17歲時被奴隸販子捕獲, 送到美國成為奴隸。他多次出逃爭取自由, 最後因為家人而放棄逃走的理想。他的女兒凱絲、孫子喬治、曾孫湯姆都先後為著爭取自由而付上沉重代價, 最後因著南北戰爭勝利而美國廢除奴隸制度,他們才真正獲得自由。就是這樣, 他們一代一代人已在美國建立了屬於自己的根。
我當時已在想, 那時在香港出生及成長的我, 「根」到底是在那裏?
移民來到澳洲, 也只是在生活了很長時間後, 我才驚覺我的「根」已在不經不覺之間, 移到澳洲這國家之中, 也因此對移民融入澳洲的想法, 作出深刻反省。
堅持美善前進
在香港生活, 我小學讀中文學校,中學卻是全英授課的名校, 感染我的是一代一代中國人在生活中所體驗, 建立人生的美和善的人生目標。春秋戰國時代, 被視為中華文化發展的光輝時代。各種的思想學說互相競爭成為主導社會發展的理論, 構成了後來二千多年中華文化的核心, 它們並不一定是互相對立, 卻是可以互相補足。
不過, 自漢朝獨尊儒家思想成為社會倫理框架, 而統治者卻選用法家思想建立統治階層管控社會的制度及手段, 中華文化就變得無法前進, 只停留在文化及藝術上, 仍有所發展, 其它對人生命意義的探索, 並沒有再前進。中華文化追求的美善, 就被局限在統治者的管理權限之下, 與今天中國的情境相似。
由於香港當時在英國人管治下, 教育也讓那一代的香港人也有機會接觸整個世界的文明, 及認識人類文化的多元發展。回顧自己人生價值觀的形成, 我感恩我們沒有像在中國長大的朋友一般, 仍受到極權政府管理的思想洗腦。可以說, 在香港長大的一群, 深受自由主義影響, 嚮往當時及今天的香港都沒有的民主、法治及平等思想。不過, 來到澳洲定居, 卻令我見到這些澳洲社會所重視的價值觀, 正是小時所追求的理想。
我相信這正是任何來到澳洲定居的移民, 生根在澳洲, 都要思考和認同, 並且要一代一代堅持下去的。
嚮往自由民主人權法治
澳洲傳統嚮往自由, 因為澳洲本來就是由一群失去自由的流放犯及社會中重視個人自由的冒險者開拓的社會。澳洲流行的一首歌 Waltzing Matilda (叢林流浪者), 受歡迎程度比國歌更高, 歌詞內容描述一個四處漂泊的工人, 在叢林泡了杯荼、捕了隻羊, 吃的時候羊的主人帶來了三位警員來逮捕他。按當時的法律, 犯了偷竊罪的人會被判處吊刑, 這名流浪漢當時便逃跑。最後在無處可逃時, 躍入湖中, 在自我結束生命時, 向拘捕他的人高喊「你們永遠活捉不了我的」小故事。這是一個嚮往自由自在生活, 帶著一點點卑微和不羈的精神, 深受澳洲人喜愛。
由嚮往自由及彼此尊重, 更建立了澳洲民主的政治系統。是的, 要在一群嚮往個人自由的人中, 建立政治共識, 就要讓每一個人都有相同的政治權利, 也讓每一個人都有機會參與政治。因此, 澳洲政治被視為沒有效率, 經常有爭論, 政府很少會干預, 凡事要尋社會共識才推行。在剛過去的「原住民之聲」公投, 談了數十年, 都未曾有共識, 無法推行, 令人大感失望。不過這正是澳洲社會重視民主的一種表達。
《叢林流浪者》這一首歌沒有大力譴責羊的主人, 只表達出流浪漢對自由生活的渴求, 並且為自己所作的「惡行」付上生命代價, 卻又帶著對自由生命的驕傲。很多人相信這歌曲所表達的正是澳洲重視人權及法治精神。
是的, 澳洲是一個沒有很長歷史的國家, 不過卻是一個受歐洲基督教文化影響給受綑綁階層追求自由所建立的社會。也因如此, 這一個社會,與來自中國數千年接受家長式管治的文化思想, 其實相差很遠。還好的是我的根, 建立在一直有高度自由的香港。
華人的融入及適應
來自香港的華人, 我相信是最容易適應今天澳洲生活的一群。香港是一個高度發展的城巿生活, 與今天雪梨、墨爾本及布里斯本等城巿相似。嚮往鄉郊生活的一群, 亦不難發現澳洲的現代化也不僅限於大城巿, 連鄉郊生活也高度現代化, 還有的是英式文化與高度國際化社會97年前的香港相若。2020年後澳洲為香港人提供的避風港計劃, 到今天仍未有出現大規模港人定居的情況, 其實是由於港人一直都認為香港比澳洲更接近中國, 沒有打算把根移植。
不過今天的香港已和百多二百年前不再一樣。1969年, 當時生活在香港的一名澳洲記者Richard Hughes 寫了一本名為《借來的空間、借來的時間: 香港與她的多個面》(Borrowed Place, Borrowed Time: Hong Kong and Its Many Faces), 說的就是香港只是一個短暫的存有。近年來漸漸有更多人相信香港已成為他們人生的過去, 開始離開往全世界去, 我相信還會有更多香港人在未來會定居澳洲。持怎樣的態度融入這一個社會, 並且適應下來, 相信是很多港人移民在未來要面對的課題。
來自東南亞的華人移民, 在原居地已經歷了多代的異鄉人身份, 來到澳洲很容易就接受了澳洲的社會價值觀。因為習慣了澳洲的現代化生活, 他們大多也沒有回去原居地的可能性, 融入社會也變成理所當然。很少東南亞華裔澳洲人會積極回到原居地, 或是中國去尋根, 相信也是這個原因。
從中國大陸來的移民, 內心相信是最矛盾的一群。他們大多出生於新中國, 接受著思想操控式的教育, 並且在中國成為掌控利益的一群, 因此對澳洲的價值觀極難接受。在澳洲推崇的人人平等, 就表示他們並不比別人應該有更多的機會, 他們真的願意接受嗎?不少人來到澳洲後, 仍希望靠著中國的特殊關係, 在澳洲工作及生活有更多機會, 因此不容易認同澳洲。在這情境下融入澳洲社會,並不容易。
不過這些移民最大的衝擊是與在這裏成長, 自己的下一代, 在思想及價值觀上有極大的衝突。
由於這些因素, 我們可以見到第一代華人移民, 不容易融入澳洲主流社會,是有一定原因的。
主流社會反應不及
另一個現時澳洲社會面對移民適應的問題, 是因為澳洲社會改變太過迅速, 管理社會階層根本跟不上。想像一下只不過仍是三十多年前, 澳洲是一個英國文化主導的社會, 今天管理社會四、五十歲的一群在小時仍是生活在一個沒有機會認識別的文化、沒有多接觸外地移民的環境。今天這群領袖是極難明白移民生活及適應的困難及過程, 因此政府及社會很少會提供深入的移民支援。
只有當管治階層及社會大部份人都意識到今天的澳洲, 與他們小時成長的澳洲, 已發生根本性的改變, 並且願意從社會系統上面對這些挑戰, 才能令到社會作出改動, 使今天的移民能更容易融入, 而非到處受到忽視。
當然我們不能期盼政客或是社會領袖們能主動發現這些問題, 移民到這裏愈長的人, 就應更主動向社會提出訴求, 力求讓更多人看見澳洲社會遠遠跟不上民族多元化的改變。
今年我選取這題材作專欄, 正是盼望能與讀者有更多的思考。
周偉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