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根澳大利亞
5 適應澳大利亞生活文化
我們都是蒲公英
我們都是蒲公英
1983年, 為記念天主教義大利傳教士利瑪竇神父(Matteo Ricci)來華400 年, 香港天主教會出版了一首由歌星張德蘭主唱的《我們都是蒲公英》,說的是這位傳教士, 為著回應把信仰傳給華人, 從遙遠的家鄉來到異鄉, 生活在明朝, 死在北京的故事。按明朝的規定, 傳教士死後不能葬在中華土地上, 要運回澳門安葬。因為利瑪竇把科學、地理、及西方思想帶來中國, 貢獻極大, 在信徒徐光啟及眾官員向萬曆皇帝請求下, 賜他能安葬在北京平則門外滕公柵欄。其後包括湯若望及南懷仁等百多名傳教士, 都葬在這裏。這些外國神父大都沒有家庭和家人, 他們隻身來到明朝, 學習中華文化, 同時把西方文化帶給這片土地生活的人。
今天,我們移民到澳洲這一片土地, 成為澳洲人。除了我們在裏建立家庭, 一代一代繼續成為澳洲人之外,我們是否發現澳洲的多元文化, 特別適合我們這些來自不同地方的移民, 植根在這裏呢?
據我父親所說, 我的祖父是在離香港不遠廣東寶安縣一條村的居民, 因為逃避土豪惡霸, 出海生活成為漁民, 漸漸到了香港, 在香港附近捕魚。祖父在第二次大戰後不久死去, 葬在和合石墳場。我的兩位祖母, 一位死在二次大戰日本轟炸香港之中, 草草葬在將軍澳海邊的一間小屋旁, 而另一位祖母在60年代死去, 也葬在香港仔華人永遠墳場。祖父輩那一代, 不在香港出生, 卻最後死在香港, 葬在香港。因此, 我們這一代都以為香港就是我們的家, 我們也以為我們的根就在那裏。
70年代, 三姊四姊先後來到澳洲, 其後兄弟姊妹八人中, 連我自己竟然五個定居在澳洲, 各人的也建在這一個國家之中。父母親也因此在70歲後決定移居墨爾本, 我當時沒有考慮過父母親內心的掙扎。十多年前, 在一次全球家人團聚時, 其中最大的事, 是為父母親選定了墓穴。六年前父親逝世, 葬在史賓威墳場, 母親現時健在, 不過在將來也會葬在父親旁邊。父母親在70歲前, 從未想過自己最後竟然不再是香港人,並將永久留在墨爾本。
我的姐夫是英國來移民. 16歲時與他的父親一起來到澳洲生活, 他的父親30多年前死去時, 姐夫把他父親的骨灰洒在後園一棵檸檬樹下。在姐夫死後, 四姊把全屋翻新, 檸檬樹已不存在。姐夫及他的父親, 今天仍存在於關愛他們的人心中。
不管是利瑪竇、我的祖父母們、父母親、姐夫及我們自己, 其實都像蒲公英, 被風吹到那裏, 就在那裏生根, 並非固定在一個地方。
不過, 今天我們生活的澳洲, 確是一個適合我們植根的國家。
英國人開發建立了今天的澳洲
不錯, 最近有研究顯示, 英國人可能不是最早來到澳洲的。有人說荷蘭人更早前來過, 也有人說明代鄭和下西洋時, 有明代船隊也來到了澳洲北部, 也有人說太平洋群島居民是最先登陸了澳洲, 連原住民也可能是6萬多年前才來到澳洲。不管如何, 大規模開發澳洲的實在是英國人, 而且是受到壓迫的社會低層失去自由的英國人, 被強制來開發澳洲。他們在這裏找到了自由, 也找到了人生的盼望, 並且建立了追求自由、民主、法治及公平的社會。
這些人數目不多, 在這片遼闊的土地上根本無法發展, 在上世紀的 ”Populate or perish” 的思想下, 澳洲向全世界開放, 令到這國家今天有著來自不同國家, 說著不同語言, 把不同文化都帶來這裏的人居住, 並且是彼此尊重、接納及包容。這一個國家, 歡迎全世界接納同樣價值觀的人, 前來成為國民一份子。
團結這一個社會的, 不是源遠流長的文化, 也不是數千年起跌的歷史或是民族強大一統天下的驕傲, 更不是過往無比的國家財富知識及奢華享受。卻是一個平等人人受到尊重並且都享有平等發展機會及人人生活受到保障的安全感。不能否認, 今天的澳洲, 是最初來到的英國人建立了她的社會基礎, 我們肯定他們對這一個國家的貢獻。
由於與英國距離極為遙遠而與亞洲國家接近, 要維持與英國緊密的關係並不容易, 也因著這樣, 今天澳洲在亞太地區的參與及影響, 遠遠超過與英國的合作。可以說, 澳洲與英國, 走在一條不太有關連的路上。
原住民帶給我們的反省
澳洲原住民已被確認生活在這片土地已經6萬年。直到上世紀60 年代, 他們竟然不被視為這一個國家的國民。英國人沒有把他們消滅掉, 只是長期忽視他們在這裏的生活。 原住民文化是一種慷慨文化, 他們相信連他們自己, 都只是這片土地的託管者而不是主人。這和從古自今,在今天中國這片土地上生活過的人, 想法都不相同。
我們自小學習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乃出自《詩經.小雅.風谷之什》,原文題為「北山」。這首詩自孟子之後, 常被用來表明統治者擁有土地及其上人民的管治權, 其實是斷章取義。這裏說的是在封建制度下, 王及分封的諸侯, 對地方上的每一個人都有責任, 而其後的「大夫不均,我從事獨賢」是表示詩人作為大夫, 他受到不公平對待, 做得比別人辛苦。孟子提出「民貴君輕」, 與後來的人曲解這首詩剛好是相反意思。
也因如此, 中華文化從來未曾發展過人權、法治、民主及公平, 而是強調群體服從威權及為國家而犠牲自我的精神, 這和原住民視自己為土地的託管者而非擁有者的思想絕不相同。也因此, 今天澳洲社會強調彼此尊重及對國家的責任, 而非統治者的特權及疏忽對社會的責任。
移民到澳洲的人, 要從這一個國家的社會制度、文化及歷史, 來認識社會的共同價值觀。不然這在一個國家的生活方式, 並不一定適合你。
不同的社會價值觀
有不少初來的新中國移民, 常常覺得一切都不習慣及無法認同, 堅持自己的想法。不過, 在經過一段日子後, 他們都覺得自己無法改變這些。為甚麼呢? 因為他們發現社會內其他的人, 都與他們想法不同。你要求其他人為你付上極大代價來為你服務時, 卻發現別人會看重個人空間及家庭生活, 在人人生活安居樂業時, 根本沒有人會沒有底線地為你工作, 也沒有人把你看成為很重要或是比他更重要。覺得自己要比別人都優秀有更好的表現, 發現別人都不和他比較, 就變得沒趣。
也有人覺得賺得更多錢卻要交更多的稅, 並不公平, 卻沒有想到澳洲正是一個要求每一個人, 包括那些沒有條件及能力的人, 都要生活得有尊嚴, 不能被忽視的社會。 因此用了社會大量資源的社會福利計劃, 雖然有時會被發現為浪費, 卻並不為人大多數人所厭惡。最近工黨政府降低高薪人仕的稅收減免計劃, 也得到不少高薪人仕的支持, 因為他們看見自己雖然仍要交高的稅款,卻能令到一些低收入人仕生活壓力得到紓緩。對很多高收入的移民來說, 他們會大惑不解。
有意思的是這些移民在這一個社會長大的下一代, 他們不少也和其他澳洲人一樣, 盼望這一個社會更公平, 而非盼望自己能比別人獲得更多。這裏成長的下一代, 不少人仍希望自己更優秀, 卻是一個能達到自己理想, 及自我超越的人, 而不是比別人擁有更多的一個人。
移民更能接受的文化
過去三十多年, 每年澳洲平均吸納約十多二十萬人, 所以2021年人口統計中, 在海外出生人口超過了550 萬, 超過人口五分之一, 讀者們大概都是這群人的一份子。我們這一群人, 不少在學歷、工作經驗、財富、或是人脈關係, 都會比澳洲土生土長的人強, 因此移民的競爭力及生活水平, 不少都比澳洲原來生活的人平均高一點。由於身邊的人超過一半都有移民背景(即為第一代及第二代移民), 因此我們並不覺得在這一個社會中, 比原來的人差。因此這樣, 移民對澳洲的生活, 大都持肯定的態度。
不過, 由於澳洲社會走向多元文化, 只有約三十年時間, 社會的管理階層大都沒有多元文化背景, 特別是在訂定政策的各政黨之中, 沒有多少有影響力的政客會有很多的移民經歷, 不少政策在制定時, 不自覺地忽略了移民的處境考慮。而絕大多數第一代移民, 亦無多餘時間去認識社會或從政, 更遑論參政, 因此在澳洲推行的社會政策,往往會在執行時, 忽視了移民的特定狀況。
或許是二、三十年後, 有更多管理澳洲階層能在成長時與移民社區有多一點的接觸, 這一個忽視移民的情況才容易被改變。在這期間, 我相信只有我們第一代移民, 能更主動投入主流社會並且為自己而發聲, 情況才會有所改變吧。
周偉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