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貓」擁抱「北極熊」

這是習近平在本月連任國家主席後首次外訪，也是自其擔任國家主席以來第九次踏上俄羅斯土地進行國事訪問。習近平選擇此時與俄羅斯總統普京舉行會晤，時值烏克蘭戰爭已經持續到第二個年頭，此行再次彰顯了中俄之間的深厚關係。國際社會各界也都關心這次國事訪問是否會改變中國在俄烏戰爭中的立場甚至是俄烏戰爭的走向。

直到周三中午本刊付印前, 習近平訪俄仍在進行, 不過我們仍嘗試報導及分析這一次到訪的重點。

訪俄前插曲:「戰爭罪」的指控

國際刑事法院（ICC）上週五對俄羅斯總統普京發出逮捕令，指控普京對在烏克蘭的戰爭罪行負有個人刑事責任，這是ICC首次對聯合國常任理事國領導人發出逮捕令。同時ICC以相同罪名對俄羅斯兒童權利專員利沃瓦·貝洛娃發出逮捕令。對此， 俄羅斯表示無法接受，美國總統拜登則認為這項決定「合理」。德國總理肖爾茨強調，沒有人能淩駕於法律之上。

不過, 要注意的是ICC的指控, 集中在普京令到烏克蘭兒童驅趕到俄羅斯, 而不是直接針對俄羅斯入侵烏克蘭的戰爭。這樣的指控, 可以說並沒有把普京看成為要為入侵戰爭的極多死傷及破壞, 負上責任。可以說, 並不算是直接譴責普京, 習近平到訪, 也不算是直接支持俄羅斯的入侵。

雖然俄羅斯立即否決了ICC的逮捕令，烏克蘭方面則視其為重大突破。事實上，這項逮捕令的實際影響力有限，普京在國際刑事法院受審的可能性極其微小，因為莫斯科並不承認該法院的管轄權，也不會引渡其官員受審。普京能去中國、敘利亞、伊朗等盟國，但逮捕令會影響他是否會去他認為可能逮捕他的ICC成員國；更糟糕的是，道德上的譴責可能將給普京的餘生帶來污點，他已經在全球各地失去政治信譽。

十分微妙的是，在習近平開始對俄羅斯進行國事訪問前幾個小時，中國對這做出反應，批評國際刑事法院「雙重標準」，見人下菜碟。中國外交發言人汪文斌聲稱，國際刑事法院必須採取客觀和公正的立場，尊重國家元首在國際法下的豁免權；並指出國際刑事法院必須避免政治化和雙重標準。中國沒有公開譴責俄羅斯入侵烏克蘭，並批評美國向烏克蘭提供武器，批評北約未能解決俄羅斯的安全問題。不過，北京呼籲對話和尊重所有國家的領土完整，其中也包括烏克蘭。

隨著烏克蘭衝突加劇了俄羅斯在國際上的孤立局面，中國向俄羅斯提供了外交支援，並在西方的制裁之下為俄羅斯提供了經濟生命線。中國大量購買俄羅斯的石油和天然氣，並出售微晶片和其他可用於軍事目的的先進技術。兩位領導人也私交甚篤，這是中俄關係的一個重要推動力。儘管國際刑事法院對普京發出了國際逮捕令，習近平對俄羅斯的國事訪問依舊成行，這比任何言語上的表態更能說明兩國之間的關係遠近。

以「和平」之名的介入

自2013年習近平上臺後的第二年以來，習近平和普京之間已經舉行了39次面對面的會晤。最近的一次見面是在去年9月在烏茲別克斯坦舉行的上合組織峰會上。此次訪問長達3天的訪問期間，是習近平近四年來的第一次對俄訪問。此行將是對中俄兩位大國領導人是否擁有相同的長期目標的一個考驗；中國試圖在全球舞臺上樹立自己的調解人地位，俄羅斯似乎更專注於在戰場上獲得盡可能多的援助，為預期中的烏克蘭反攻和持久的衝突做準備。

部分觀察人士表示，中國試圖利用最近從調停伊朗和沙烏地阿拉伯重建外交關係中獲得的外交聲譽——推動俄羅斯和烏克蘭至少啟動談判。在過去的一年裡，中國試圖在烏克蘭持續的戰爭中表現得中立，敦促俄羅斯和烏克蘭開始和平談判，並呼籲放棄「冷戰思維」。只是頗為諷刺的是，中國試圖說服俄烏進行和平談判卻沒有呼籲俄羅斯從烏克蘭撤軍，也許著這正是中國無法成為調解人的最佳證據。

儘管北京上個月通過一份「12點和平計劃」闡述了其在俄烏衝突中的立場，但許多西方國家仍對中國的意圖持懷疑態度，因為中國繼續堅持與莫斯科的「無上限合作夥伴關係」。在公開場合，中國表示所有國家的主權（意指烏克蘭）都應該得到尊重，但其他國家（意指俄羅斯）的「合理安全關切」也應該得到尊重。然而，習近平正在訪問的不是基輔，而是莫斯科。

北京將此次訪問描述為「和平之旅」，但更合適的描述也許是中俄兩國利用此行以加強反西方和反美國的敘事，並展示兩國關係的緊密程度。在這個「反西方世界」中，莫斯科嚴重依賴北京：在烏克蘭戰火繼續的情況下，這種依賴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強烈。反過來，這一切對北京也都至關重要，畢竟觀察中國與英美等西方國家的關係現狀和趨勢發展，繼續加強與許多持批評美國立場國家的關係，是意料之中北京必將採取的長期戰略。

訪問成效待觀察

習近平高調赴俄羅斯進行國是訪問，並會晤俄國總統普京，對他而言是個及時機會，得以展現中國在世界舞臺與日俱增的外交影響力，並且展現出挑戰美國所領導世界秩序的野心。對中國而言，此行未必旨在俄烏，而是進一步塑造中國的國際地位。就許多西方政府看來，習近平訪俄將是非常不同的觀感，因為在俄烏戰火肆虐之際，兩名長期以來自稱是堅定朋友的獨裁者握手言歡並舉行宴會。中國是否真正能夠實現在國際衝突中斡旋的目的，存疑較大。

到訪前，普京就對中國願在終結烏克蘭衝突議題上扮演「建設性角色」表示歡迎，並表示俄中關係正處在史上「最高點」。對於習近平提出和談的要求, 普京直接肯定願意進行談判。不過,雙方就地停火談判, 明顯是讓俄羅斯把已攻佔的烏克蘭土地, 變成合理化佔據, 已在周一被美國國務卿布林肯所否定, 認為中國的建議, 並非如所宣稱的中立。

西方國家的回應, 如早前二月時中國把方案在聯合國大會上公佈一樣冷處理, 沒有積極回應。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表示歡迎和談,相信只是爭取與習近平對話的方法。從烏克蘭仍堅守巴克姆小鎮及剛以無人機炸掉俄羅斯黑海的導彈庫, 表明烏克蘭並未放鬆消耗俄羅斯軍力的策略和決心, 亦看到和談有實質進展的可能性。

中俄雙方簽署了兩份重要聯合檔，似乎與俄烏戰爭沒有直接關聯：一是關於兩國關係進入「新時代」的宣言，另一份是講述發展中俄目前至2030年的經濟合作計劃。目前，可以肯定的是中國不可能提供左右戰局的武器，不過在西方社會以經濟制裁俄羅斯來協助烏克蘭防衛, 該行為很可能會招致西方社會的聯合制裁中國；而其他資源的買賣是否會令已然蕭條的中國經濟雪上加霜，則需要時間檢驗。

北京方面近日宣佈了一系列含糊不清的外交舉措，包括出人意料地宣佈促成沙烏地阿拉伯和伊朗建立外交關係，以促進中國對全球安全和世界秩序的看法，以挽救近年來「戰狼外交」給外界留下的糟糕的觀感。這一切發生在習近平開啟作為中國最高領導人的第三個任期之始，並非意外，很可能他正著眼於另一個調解人的角色，以提高他作為政治家的資歷。只是在過去一年中在經濟和外交上對俄羅斯的支持——拒絕將普京單方面發起的戰爭稱為入侵，已經說明瞭中國的立場。而日前澳英美「奧庫斯」計劃細節的公佈則更可能推動習近平在此次訪問中鎖定俄羅斯支持與中國最大的潛在對手——美國——長期抗爭，這對北京而言明顯是比烏克蘭的命運重要得多的優先事項。

事實上, 直到周三中午, 雙方公佈的訪談結果,沒有直接給予俄羅斯明顯的利益, 而是提升了中國的發展及形象。看起來, 習近平到訪俄羅斯並不如最初所想給普京送大禮 (例如提供軍事援助或武器等), 而是以老大哥的姿態, 給予鼓勵及支持, 可以說是嘗試改變一直以來俄羅斯自視為共產主義陣營老大哥的想法。

在媒體處理這一次習近平到訪, 可見一班。儘管普京在人民日報上稱習近平為最親密朋友，習近平在俄羅斯報稱普京是同道人，但是習近平一行抵達莫斯科機場時，並未得到超規格接待，從側面反映了自沙皇時代到蘇聯時期直至今天，俄羅斯即便國力日漸衰落，依舊將自己視為中國之上的一個存在，從未將中國真正可以平等對待或者值得超規格對待的一個國家。蘇聯解體後，俄羅斯對中國存在一定程度上的經濟依賴，但是俄羅斯也明白自身存在中國一直需要的戰略資源，因而在心理優勢上從未消逝。兩國之間的親疏遠近在真正的危機變局前究竟會走向何處，依舊是個謎。

或許, 我們可以把習近平的到訪, 是要強化俄羅斯不會倒向與西方談判如何善後俄羅斯入侵烏克蘭所遇上的困境。因為若俄羅斯在久攻不下時, 國內出現要求停戰的訴求時, 有可能普京倒台而引致與西方國家外交關係大變身的可能性, 並不能忽視吧。

文/本刊編輯部

圖/網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