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週話題
澳洲的多元文化未來
上個月16日至18日,由澳大利亞首都領地政府主辦的國家多元文化節(National Multicultural Festival)在首都坎培拉隆重舉行。
而下週一也將開啟澳大利亞的「和諧周」(Harmony Week),在維州, 政府宣傳重點是「文化多元周」(Cultural Diversity Week) 以慶祝澳大利亞的多元文化;而澳大利亞的「和諧日」和聯合國消除種族歧視日(International Day for the Elimination of Racial Discrimination)正好是同一天——每年的3月21日。越來越多的人意識到,在實現創造一個每個人都感到被包容、被尊重且有歸屬感的社會這一目標上,澳大利亞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不同的名稱及推動的重點,反映出各政府不同的取向, 新移民往往不明白其中差異, 是時候我們要思想一下這會影響我們生活的節日。
我們是一家人
每年的3月21日是澳大利亞民族和諧日,始於1999年。1960年3月21日, 南非警察在一項一個反對通過反黑人法律的集會中, 開槍擊斃69名沒有武裝的黑人。六年後, 聯合國把這一天定為國際銷滅種族歧視日, 世界不同國家都被記念南中非這災難的日子。
1998 年移民與公民事務部委託Eureka 策略研究公司對澳大利亞人的種族態度開展的首次全國性調查。由此提出的報告建議政府塑造這樣一種信念,即澳大利亞社會根本而言是和諧的,這種和諧應該值得慶祝。和諧日的宗旨是為加強各民族的凝聚力和包容性,以促進寬容和多元文化,尤其是增加彼此種族、文化和宗教的理解和尊重。而包含和諧日的周一至周日整周, 被稱為和諧周(Harmony Week)。在維州, 這周被訂為「文化多元周」(Culturual Diversity Week)。每年維州政府都由Victorian Multicultural Commission (維州多元文化委員會)撥款支持舉辦各類多元文化活動。
今天,放眼全球,澳大利亞大概是世界上最成功的多元文化社會之一。這一多元文化融合之路並非一日之功,也是歷經艱辛。自 19 世紀以來,澳大利亞的絕大多數移民來自英國,把澳大利亞建成一個白種人的社會成為推動國家發展的精神力量。直到二戰時期,澳大利亞一直是一個基於不列顛價值和制度的種族文化同質社會。二戰成為了澳大利亞移民史上的轉捩點,它迫使澳大利亞推行大規模移民計劃,廣泛地從非英語國家和地區招募移民。來源日漸多元的移民湧入澳大利亞,方使得人口的民族結構日益多樣化。
由於澳大利亞的多元文化發展歷史, 與全球國家都不相同。由直到51年前政府立法取消白澳政策前, 很少有非白種移民來到澳大利亞, 只有少數不說英語的歐洲移民能來澳大利亞定居。可以說最初非英語的移民全都是歐洲意大利、希臘、及德國為主的歐洲移民, 使澳大利亞維持相近文化, 一直至八、九十年代, 才有亞洲及非洲移民定居。可以說, 五、六十歲的澳大利亞人, 在學校很少有機會接觸非白人, 接受多元文化的教行, 只在過往30多年才開始推行。推動和諧日及和諧周, 正是25年前政府為著澳大利亞進入多元文化社會的社區教育。若政府若不竭力去推動這些改變, 相信五、六十歲以上的澳大利亞人, 要接受多元文化, 是相當困難的事。
從原住民和托雷斯海峽島民開始,發展到建立起英國體制,並由來自遠方各地的人們繼續譜寫新的篇章——歷屆政府為澳洲社會設定了一個擁抱多元化的願景,同時強調我們獨特的民族身份以及凝聚和團結人民的重要性。根據澳洲統計局公佈的2021年人口普查資料,全澳有一半以上(51.5%)的澳大利亞人自己或至少父母一方出生在海外。在海外出生的第一代移民占總人口數的27.5%。除英語以外,使用人口最多的五大語言分別是普通話、阿拉伯語、越南語、廣東話和旁遮普語。
雖然白澳政策可能已經成為歷史,但澳大利亞在種族問題上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在澳大利亞,種族化是一個「令人不安的事實」,這可以從國會議員的種族文化結構得以小睽,社會運行中一些群體享有種族特權、而另一些群體被種族邊緣化,仍是不可否認的現實。實現多元化不易,而維繫這一多元化更難。只有各個社區團結起來,展開真正的平等對話,才能真正實現「我們是一家人」的願景。
社會仍未能明白文化多元的意義
雖然有設立和諧日及和諧周的努力, 但我們不能忽視澳大利亞社會的管治階層, 正是五、六十歲的一代, 他們實際上接觸多元文化移民的機會都不大, 而且接觸都流於表面化, 除非是極高級的管理者, 根本很少與多元文化移民有很深入接觸的機會。也因如此, 要他們在工作及制度上有效地推行多元文化管治,並不容易。
舉一個近年影響深遠的例子。在新冠大流行爆發初期, 政府每天發放有關疫情擴散及降低病毒傳播速度及幅度信息。包括移民部長、總理及州長等官員, 都聲稱已盡力把信息傳給多元文化社區。不過, 他們所指的只是把一些信息翻譯成為不同語言, 存放在衛生部的英文網站上, 讓人下載。媒體當時指出, 這些資料信息,被翻譯及放在網站上, 大都是一週後的事, 而且不少是翻譯錯誤, 令人無法理解。負責官員只是交差地說明沒有忽略多元文化, 卻根本沒有考量多元文化社區, 到底有多少人接收了信息。
結果是在半年後, 研究顯示在海外出生的澳洲人, 感染率及死亡率都為本地出生者兩倍以上。而因違反隔離令而被罰款的移民, 特別是來自非洲及阿拉伯國家的, 更是說英語者數倍。在這些無法抵頼的證據之下, 各州政府才正視與多元文化區溝通疫情信息的重要性, 建立有效的信息發放途徑。
維州州長安德魯斯曾經向本刊表視, 這段時期維州花在向多元文化社區的宣傳費用, 從佔整體的5%大幅增加至超過12%, 才能應付過去。因此在2022年維州大選, 他承諾把這比例再提升至15%。相反, 自由黨及國家黨聯盟的Matthew Guy,只答應提供10%, 明顯是忽視多元文化社區的需要。這一次維州議會選舉結果, 所有移民都放棄自由黨國家黨聯盟, 就是表明了領袖忽視多元文化社會的管理及運作時, 根本無法訂出有效的管治政策, 也同時喪失了管治的機會。
與時俱進的框架審核之必要
澳洲和諧周是一個慶祝澳洲多元文化的時刻,同時慶祝新移民成功融入澳洲社區的機會。這是一個讓全體澳洲人擁抱文化多樣性的機會,並分享全體國民共同擁有的價值;不論大家的文化及語言背景有何不同,都會以澳洲的核心價值觀而團結共融。一個團結共融的多元文化澳洲社會,實在是澳洲歷史及特色的重要組成部份。
初衷是好的,但不代表不會帶來意料之外的反效果。國際消除種族歧視日本是一個契機,讓我們可以採取有意義的方式承認澳大利亞根深蒂固的種族和種族主義問題,對種族主義影響我們社會的各種方式提出質疑,加大我們對反種族主義的承諾。但從 1999 年起,澳大利亞將國際消除種族歧視日從聲援反抗種族歧視的人們的紀念日,重新打造為一個慶祝的節日以及「和諧周」的焦點。而在這種構架下,澳大利亞眾多人長期遭受的系統性種族歧視實際上就被掩蓋了起來。當今澳大利亞仍然有人否認種族主義的存在,此舉就是一大促因。
近二十多年來,促進和諧成為了澳大利亞政策和政治的一大特點。雖然「和諧」的概念可以是一個積極的資訊,但這種淩駕於國際消除種族歧視日之上的做法卻存在諸多問題,其中之一便是這可能打消人們對種族主義大聲疾呼的積極性,因為這可能被視為有悖於一個和諧的澳大利亞社會。轉過頭去、視而不見,只不過是一種自欺欺人的做法,對建造一個真正公平、平等並且承認所有人的基本權利和自由的社會有百害而無一利。
1973年,惠特拉姆政府發佈《面向未來的多元文化社會》報告(A Multi-cultural Society for the Future),標誌著當代多元文化澳洲的誕生。去年恰逢50周年,聯邦政府推動了對多元文化框架的審核(Multicultural Framework Review),鼓勵公眾踴躍參與。畢竟,澳洲的多元文化政策已實施近50年,國內國際的社會形勢都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只有真正地聽取民眾的聲音,才能在新形勢下持續支持澳洲這個具有凝聚力和包容性的多元文化社會,並在利用所有澳洲人的才能方面達到目的。
落到實處才是真
近些年來,「多樣性、公平和包容」已經成為全球各地公司和組織的流行語,據報導,僅在2020年,他們就在多元-平等-包容(DEI)相關的計劃上花費了約75億澳元,預計到2046年,這一數字將翻一番。而在現實中,更重要的問題則是這些「多元-平等-包容」的計劃是否落到了實處,而非是停留在檔裡的高大上的辭藻。在澳大利亞,一些多元化專案在解決性別不平等問題上取得了進展,但在其他領域,如種族方面,進展並不太順利。
儘管澳洲從政治、法律層面將種族主義丟進了歷史垃圾堆,但反亞裔、反土著、反移民的「單一民族黨」20世紀末強勢崛起,墨爾本、悉尼等地中國留學生近年多次遇襲,2017年度「澳洲小姐」稱穆斯林身份讓其頻遭冷眼……這背後無不昭示仇視少數族裔的陰魂仍未散去。一旦遭逢疾病瘟疫或經濟危機,少數族裔便會被針對,新冠疫情更是加速了種族主義病毒的擴散。
不難看出,有些人的白人至上主義依舊根深蒂固,他們認為西方文化優於其他文化,人類歷史和發展圍繞西方展開,主張白人地位高於其他有色人種,千方百計維護白人在政治、經濟、社會、文化等領域中的優勢地位,面對有色人種時經常表現出傲慢與偏見。這正說明在踐行多元文化的內核之一「平等」方面,澳大利亞還有漫漫前路。偏見、排外是現代文明的公敵,只會製造族群分裂對立,滋生仇恨、犯罪、衝突,只會相互傷害,而沒有最終的贏家。
為了維護澳洲的文化多樣性——這一澳洲人身份價值的最重要一環,從普羅大眾到社會精英,都不能對白人的傲慢和偏見冷眼旁觀,也不能僅停留在表態上,而是應從日常著手、從自身做起,化為反種族歧視的支持力量。即將到來的「和諧周」也為身在澳洲的少數族裔提供了一個絕佳的機會,可以通過媒體、媒體、遊行等方式主動發聲維權,亦可通過平日裏踴躍參政議政為自身謀得更多話語權。
文/本刊編輯部
圖/網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