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迪拜王子」之迷局說開來

前段時間有位名為阿里·阿勒馬克圖姆酋長殿下的尊貴「迪拜王子」到訪香港，一來就直接放大招——要在香港投5億美元成立家族辦公室！去年12月他出訪香港後，便決定設立家族辦公室，是首個海外據點。如果順利創辦，則將是迪拜王室在海外設立的第一個家族辦公室。沒想到，就在大家都以為，是「迪拜王子」帶著滿滿的錢袋子來香港的時候，事情卻突然出現了驚天反轉。

「我五月份會回來的！」

原本王子指投資5億美元，獲香港政府高規格接待，特首李家超亦親自會面，不過近來在原定的家族辦公室啟動禮前，王子卻突然有「要事離開」，更是隔空傳話：「我五月份會回來的！」上一個說這種話的人，是遠在美國造車，永遠下周回國的賈躍亭。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人們對他的真實身份和意圖產生了懷疑。隨著調查的深入，媒體也漸漸揭開了阿里的真實面紗。

通過人臉識別技術，確定這位阿里王子與一位名叫Alira的歌手相似度100%。根據Alira在網上的採訪視頻，他說自己的父母都是純正的迪拜人，沒有菲律賓血統，因為喜歡菲律賓人的善良和熱心，所以唱菲律賓歌曲。從講話的語氣、英語口音來看，與阿里王子完全就是同一人。目前Alira的歌手官方網站、Instagram、Facebook、YouTube、TikTok主頁，均已全部無法訪問。

在中東地區，王子的數量眾多，而阿里之前在香港並不為人所知。甚至有港媒打聽到，發現在迪拜的政商圈中也幾乎無人認識這位阿里王子。王子家族辦公室網址歷史不到一年，而地址是杜拜中產區，距離商業中心甚遠，香港的地址亦只是掛牌而非用王子的家辦名稱。而王子家族辦公室的國際關係總監叫做William Tien，其博士頭銜來自法國Horizons University頒發的「人道主義技術創新與部署榮譽博士」（Humanitarian technologies innovation and deployment Honorary Doctor）而經過查詢，這家Horizons University曾經也被媒體曝光過為野雞大學。

事情鬧到這個地步了，有記者去問了阿聯酋駐港總領事館，得到的回覆是：「確認阿里王子來自「統治家族」,可以用「酋長」尊稱」,屬於現在阿聯酋副總統穆罕默德·阿勒馬克圖姆的遠房親戚。港府的人也回應了消息，說王子的頭銜寫在護照上，因此身份是真的，希望大家不要亂猜測，但也不要緊張，畢竟香港現在沒損失。這麼說來人家也不算是假王子，只不過關係沒有那麼親罷了。香港到底有沒有被「耍」？「迪拜王子」五月還會回來嗎？其實目前還是雲裡霧裡、真假難辨，我們也只能靜觀其變。

不過, 香港政府官員在處理這事件中, 顯出來是好像對這些「搭棚」(即利用公關手段制造知名度和認受性, 從而取得公眾更高的認可)的過程, 似乎亳無經驗, 無法分辨出真偽, 把有實力的創新者與只有泡沫卻沒有實力的充大頭者分別出來。沒有對相關人仕的背景核實, 就令到特首李家超被利用成為把當事人捧上天啦啦隊, 可以說是低能的表現。

層出不窮的真假迷局

迪拜一堆人都是王子，正如劉備說自己是中山靖王之後，但是一堆人都是有點漢室血統，劉備那點稀薄的血統並沒有帶來多少紅利；是走到荊州後，反而有點用。而正是遊走在這種灰色地帶，真真假假、虛虛實實，讓外界看不清楚，才有機會造勢、借勢，為自己牟利。不得不說，如今的「迪拜王子」事件不免勾出另一樁前塵往事——近十年前被媒體熱炒的「白馬奧色法王」吳達鎔。

2015年，「白馬奧色法王」吳達鎔在香港為演員張鐵林舉行隆重的坐床儀式，並賜予張鐵林法號、法衣、法器等物品。在白馬奧色的個人網站及對外宣傳中，更是自稱四川噶陀寺的直美信雄仁波切、莫紮仁波切曾認證其為活佛。但無論場合還是程式，甚至穿的袈裟，都被指不符合藏傳佛教宗教儀式。

而當年吳達鎔的微博認證更為唬人——「世貿聯合基金總會」主席。這是當年白馬奧色法王的大本營，他的所有活動都是以該組織的名義舉辦。該組織前身為「世貿企業促進會」，2001年成立於香港。2013年左右，改名為世貿聯合基金總會，是非營利機構。吳達鎔除了在各種場合「弘揚佛法」，他的另一重要工作則是經營旗下企業，明面上的生意主要分為兩塊，一是「全球天泉計畫」，另一個叫做「阿爾法全腦開發」。雖然被宣傳為一種高科技環保技術，但是專業領域人士並不看好在實際中的應用。

說到底, 稍為有常識及經驗的人, 對一個香港人被認證為藏傳佛教法王而沒有警覺, 不能看成為能力及知識的限制。相反在墨爾本的僑領, 甘心成為吹捧者, 絕大部份是利之所在, 昧著良心去欺騙社區內的華人。至於身為政客而利用自己的公職身份, 大力吹捧, 明顯是為自己將來舖路。有曾擔任維州上議院議長者, 甘心多次被白馬奧色法王邀請在墨爾本、香港及其他地方站台, 明顯是在希望在過程中, 為自己爭取利益。

不過, 白馬奧色法王在中國雖然被揭穿, 不過能再次包裝為馬來西亞拿督及環保企業家, 繼續在全世界活躍, 足見他的後台堅實, 也得到中國政府認可。這樣的迷局, 就更不是純粹要取得金錢的搭棚活動。

更高層次的「搭棚」

除了金錢回報外, 「搭棚」也可以有其他包括政治、洗黑錢、資金轉移等的目標, 這些目標都不以簡單取得金錢, 相反可能是大洒金錢為手段, 更不容易為普通人發現。

每一次法王來到墨爾本, 都大宴社區免費招待僑領, 及提供大量的禮物給參與支持的人。參與者其實內心都知道這世界沒有免費午餐, 只是相信自己或許可以從中也取得利益, 自是甘心被騙。法王確實也把不少墨爾本僑領連結到中國不少企業及社會單位, 甚至有人獲邀參觀出席全國國慶活動, 可見白馬奧色法王在墨爾本的活動, 相信與中國統戰海外華人關係密切。記得一次墨爾本法王舉辦的活動, 演講嘉賓為現時全國僑聯副主席盧文端先生, 可見白馬奧色法王代手的是怎樣的一個力量。

搭這樣的棚, 在澳洲2018年通過《反外國干預法》後, 相信會受到澳洲政府的關注, 主動活躍的參與者也很有可能被澳洲情報局盯上, 當事人是否可以視為無辜被牽連, 實在不能被確定。可以肯定的是法王在墨爾本被包裝及得到的支持, 確實成為了後來數年, 他活躍在多個國家, 替中國建立統戰活動的基礎。

如何避免被扯進棚內?

誇張、國際化、權威性、公益性，一直是白馬奧色法王的自我包裝術。他被稱為「唯一的國際最具影響力的精神智慧導師」。像所有「大師」的標配，他參與或者主辦的活動，具有公益性，常常出現「全球」、「人類」的字眼。種種操作很難不讓人們聯想這是別有用心，打著佛教旗號，欺騙世人，借機撈錢。世間的事往往就是如此，欲蓋彌彰。「白馬奧色法王」雖已沉寂多年，但是類似性質的事件從未遠離公眾的視野。如同當下的迪拜王子，一開口就是5個億，投資人工智慧、建築、電動車、旅遊和金融科技等領域，頗有「語不驚人死不休」之勢頭。廣博眼球，刮起一陣輿論旋風後，究竟是誰為誰買了單呢？

離不開對「權威」的過度崇拜

無論是當下「迪拜王子」的迷局，還是當年的「法王」騙局，其實都避不開人們對於這些所謂名銜、高經濟社會地位的崇拜——崇拜權威是一種較為普遍的社會心態，在內心深處，幾乎人人都多少有一些崇拜權威的情結。但若這種情結過度，就可能在社會營造不健康的風氣。比如一聽說是哪裡的「王子」「大師」，不做考察就蜂擁而至，大肆宣揚；加上官方的加持，則令嚴重缺乏資訊來源的公眾上當受騙。

一個人如果過度崇拜權威，那麼他就容易變成迷信權威，進而模仿權威，唯權威馬首是瞻。而這對於有著近兩年前崇拜皇權的中國社會裡，並不罕見。也正因為此，在當下的中國，各種「大師」騙局層出不窮。社會心理學家指出過，社會本身就是一種模仿。其中一個規律是：地位低的人傾向于模仿地位高的人。也就是說，權威容易成為人們模仿的物件，在過度崇拜權威的時代尤其這樣。這就是所謂的「模仿權威效應」。騙子們利用該效應，通過權威人物來包裝自己，達到愚弄人的目的。

若想看透騙局的本質，核心就是「祛魅」。「祛魅」作為社會學家馬克斯·韋伯提出的重要概念，原本用於形容人們不斷把宗教世界觀及倫理中帶有巫術、迷信性質的知識和倫理從生活實踐中去除的過程。世界的祛魅，也是馬克斯·韋伯對現代化進程作出的重要判斷。而對於在現代化進程中的中國，對於權威的「祛魅」始終完成得不夠徹底。

一個國家或者社會中，人們總是容易接受某種觀念、相信某種現象的存在，挖掘其背後必然存在著其社會心理。放下對權威、高經濟社會地位、名銜等種種的濾鏡和崇拜，需要全社會達成共識，且持續提升全體公民的素質和判斷能力，更重要的是，代表權威的官方政府更需要自重，對於各類消息要嚴格審查事實，做出「祛魅」的表率。

文/本刊編輯部

圖/網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