緬北亂局告一段落還是風雲再起

中國在果敢地區的電詐掃蕩行動幾乎已事竟其功，贏得中國線民的一片叫好。只是緬甸東北部的電詐瘟疫目前或許告一段落，但很大可能它只是會轉移到地球上另一個無法無天的角落，重起爐灶。

你瞭解真實的緬北嗎

緬甸人口５千８百萬人，國土面積約67.65萬平方公里，是世界上第40大國家、東南亞第二大國。緬甸歷史以四個族群為主：孟族（မန် mawn）、驃族（ပျူ）、緬族（ဗမာ Băma）及傣族（တႆး Tay，又稱撣族）。哈維 (G. E. Harvey) 著作《緬甸歷史》中認為緬族自稱其祖先係來自北印度佛陀的部落，他們保留許多印度的文化習俗，約在西元後從印度阿薩姆(Assam)進入緬甸境內。歷史上緬甸曾經歷自主王朝， 但１９世紀中葉成為英國殖民地，現時國民生產值平均每人只有不到5000美元， 全球排名１３０， 是相當貧窮的國家。過去５０年， 緬甸基本上由軍人管治， 社會建設落後。

緬甸分為「上緬甸」「下緬甸」兩個單元，這種區隔導致雙方在族群結構、生產方式、文化特徵等方面差異明顯。英國殖民統治者針對上下緬甸採取了不同的統治政策，以及「以夷制夷」的統治方式，進一步加劇了這種隔閡。1948年，緬甸獨立，但歷史的裂痕並不會自動癒合。地理上，緬北地區山高林密，地勢崎嶇，民族成分錯綜複雜，先天條件導致這裡向來就是一個各方勢力盤根錯節的區域；經濟上，為了支撐武裝生存活動，緬北地區的不少地方武裝將毒品、玉石、木材走私等非法產業作為經濟來，地下經濟好不興旺。

一團亂麻的政治生態為緬北的黑灰產業滋生奠定了基礎，同時，技術的發展則「催動」了其轉型。一直以來， 中國與緬甸軍政府保持良好關係，同時也支持緬甸北部的軍事勢力， 特別是長期在北部地區受果敢族軍閥彭家聲的控制， 人稱彭家聲為「果敢王」， 是緬甸民族民主同盟軍創建者，原緬甸撣邦第一特區政府主席。在他管治下，緬甸北部成為各種非法活動中心。９０年代， 歷經多年重拳打擊，緬北一度猖獗的毒品走私偃旗息鼓，部分民地武轄區開始另謀財路。網路賭博，成為一大選項。2019年，緬甸出臺新《賭博法》，允許外國人在緬甸合法註冊經營賭場，進一步加速了緬北地區網路賭博的發展。恰逢全球移動通信技術快速發展，互聯網技術手段開始與緬北地區畸形的經濟模式相融合，推動緬北地區的經濟結構漸漸變化。

而放眼緬甸鄰國，中國國內部分P2P平臺、電信網路詐騙集團正在逐步向緬北擴散，並與當地勢力勾連形成利益共同體。與此同時，在中國與東南亞國家開展聯合執法行動的背景下，菲律賓、柬埔寨等國家的電信網路犯罪集團出現向緬甸轉移態勢。如此一來，緬北、緬東妙瓦底等成為了東南亞乃至全球電信網路詐騙的重災區。

中國在緬北成為電信網路詐騙中心的態度，有著極大的影響力。中國一直與彭家聲及他旗下軍人家放維持良好關係，但又與緬甸政府長期合作，不過中國國民也是電信詐騙的最大受害者，中國是否願意打擊電信詐騙及與緬甸政府合作， 成為了關鍵。

在緬北不少犯罪分子看來，與販毒相比，電詐網賭「風險小，利潤高」。佤邦、果敢等地的經濟發展開始形成對網賭電詐產業的依賴。以佤邦為例，佤邦猛能縣甚至出現了將學校教學樓出租給電詐公司的情況。難怪僅僅在緬泰邊境的妙瓦底，就有上百個詐騙園區，加上盤踞在緬北部分地區的詐騙集團，總計至少有1000個園區，每天就有超過10萬人在實施電信詐騙。

與中方關係的微妙

今年開始， 中國對電信詐騙採取了更積極的態度。據中方稱，公安部和雲南省公安廳自今年9月以來與緬甸相關地方執法部門開展邊境警務執法合作，一大批電信網路詐騙犯罪嫌疑人落網，進入11月後，中國公安部門進一步深化中緬警務執法合作，向緬北電信網路詐騙犯罪發起攻勢。兩國合作後採取了種種組合拳，才使得大戰告捷，3.1萬名電信網路詐騙犯罪嫌疑人被移交至中國。但故事又遠遠不止於此。有媒體消息，自緬甸軍方於2021年奪取政權以來，中國一直支持緬甸軍方，同時，中國政府與緬北的武裝派別多年來又一直保持著複雜的跨境關係，而這些派別往往不受軍政府的控制。

中國在撣邦北部，尤其是由緬甸少數民族果敢人即華裔控制的地區，發揮著巨大的影響力。而活躍在邊境地區的大規模的犯罪活動尤其是電信詐騙令中國政府感到難堪，於是發誓要將其剷除。近一個月來，為了幫中國反電詐，緬北彷佛上演了一場戲劇張力十足的黑幫電影。只是明眼人看得清：果敢反抗軍率領的「三兄弟聯盟」明著打電詐、收拾叛徒，最終目的則是要奪回被緬甸軍方控制的領地，因此，這場反電詐之役已間接引爆緬甸的內戰。

長期以來，緬甸當局都在懷疑中國插手支持一些地方武裝派別。而今年的這次電信詐騙掃蕩行動，則被認為是由中國暗助緬北的武裝勢力，以此來瓦解電詐集團，間接引爆緬甸的內戰，讓逾200萬緬人付出流離失所的代價，再加上，緬北各軍閥本就多受中共扶植，而為電詐勢力護航的緬甸軍政府也長期親中，因此，這一場反電詐之役猶如中共代理人間因利益衝突而起的廝殺，也再次踐踏了緬甸因內部種族矛盾而難產的民主化。

當然，緬甸民主難產也不能完全歸責中國，因為緬族和其他七個少數民族間的內部矛盾不斷，就算採取聯邦制解決，都無法在官方語言文字、共同貨幣或單一聯邦軍隊等議題，取得共識，更遑論撣族、克倫族、克欽族等各族內也分裂出不同的武裝勢力，更長期與緬族處於緊張關係，都是不利民主發展的主因。而最近的內戰再起則再度令其民主化進程雪上加霜。

積重難返

隨著此次針對電信詐騙的圍剿行動的持續深入，新的抉擇似乎已出現在緬甸政府面前。但是知易行難。緬北地區這種碎片化的政治、經濟與社會格局，讓當地很難發展出正常的經濟模式。過去數十年，支撐果敢經濟的先是毒品，隨後又演變成賭博和電詐。從歷史角度看，緬北以及果敢一直都處於高度自治狀態，政府也一直選擇與當地的土司首領合作統治。1980年代末至2009年實際統治果敢的自治區主席彭家聲曾經表示，這裡商業路走不通，農業沒有土地，工業沒有市場。這讓果敢只能靠種植鴉片、販毒、開設賭場，乃至近年來經營電詐園區謀生。

一直以来，圍繞國家建構的訴求差異以及權力資源配置產生的矛盾，使得緬甸中央政府與少數民族武裝之间爆發的武裝衝突持續至今。如今，緬北老街以白所成、魏超仁、劉國璽、劉正祥四大人物作為代表的四大家族，在果敢同盟軍的打擊下，終於倒臺了。他們死的死，傷的傷，逃的逃，昔日不可一世的家族頓時作鳥獸散，昔日強盛的家族再也回不到往日的繁榮了。

此次電信詐騙清掃行動的餘波就是新一輪的地方武裝與軍政府間的軍事衝突。目前，中國運貨車隊已遭無人機襲擊，約120輛車被焚毀。中方對此尚未回應。畢竟，至今此次緬甸內戰並未造成對中國造成實質的經濟損失，因此，只要中國的經濟不受影響，中國人的安危受到保障，且中國對未來緬甸各方權力的平衡和穩定仍具影響力，這都是中國能接受的底線。

其實，中方所持的觀望態度並不難理解。這與他們一直以來對緬甸實行的兩手策略相一致，希望在緬甸軍政府與地方民族武裝力量之間保持一種平衡，畢竟中國在緬甸境內存在大型投資，比如一帶一路的項目，以及經過果敢、若開邦等地區到達昆明的中緬油氣管線，尤其是這條油氣管線對於中國避免麻六甲困境非常關鍵。因此此時中國的態度難免曖昧，靜觀其變坐享其成。而在緬甸內部，即便四大家族被根除，權力的真空與經濟的困境可能讓新的犯罪勢力重回果敢，換一把保護傘後重操舊業。

西方觀點

不少西方國家都知道電信詐騙集團受到緬北軍閥的支持， 不過只要這些活動影響局限在華人中，大家都不大願意去理會。因為說到底， 這是緬甸政府的內政問題，就如哥倫比亞或墨西哥的販毒問題，美國也無法直接干預。這一次中國政府主動協助緬甸處理電信詐騙， 相信可以暫時壓制一下全球華人騙案的勢頭， 不過，也影響著緬甸內部軍事勢力的平衡。會否在不久將來， 令緬甸政府出現不穩定， 相信是大家都會留意及關注的發展方向。 但緬甸在經濟及政治上都沒有很大的影響力，可能會只有華人留心事態的發展吧。

文/本刊編輯部

圖/網路